以下著作开头于猫盟 CFCA ，作家红色皇后

2024 年底，大猫等猫盟成员在潮流盆地东部进行了看望（《流浪兔狲：潮流盆地检修记》），此行最攻击的发现之一，即是灭鼠举止对兔狲种群变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荒废墟区的兔狲十分依赖啮齿类猎物，灭鼠对兔狲种群的影响，甚而可能跳跃咱们一直在磋议的新动力。

叼着猎物的兔狲

濒临这个论断，我是有些发怵的。在灭鼠大任务眼前，再磋议兔狲保护，似乎显得"圣母"和不对时宜。甘肃存在自然的鼠疫疫源地，鼠疫和霍乱是唯二的"一类传染病"，传染性和病死率极高。与东说念主民的人命安全问题比拟，保护生物各类性使命说是"轻如鸿毛"也不为过了。

然则，执行寰宇时时不是"电车难题"这么的二选一。要是仔细注视灭鼠举止和当然规矩，总不错发现回旋的余步，既要安全、又要生态也并不是痴东说念主说梦。 

甘肃的子午沙鼠 © 大猫

鼠疫防控只可靠拔源吗？

在当然界中，鼠疫耶尔森菌Yersinia pestis 不错生涯（通过跳蚤在啮齿类间传播）的生态系统，称为鼠疫当然疫源地。东说念主类是鼠疫耶尔森菌的有时宿主，要是感染到肺部，可能产生通过呼吸说念传染的肺鼠疫，几率很小，但一朝发生，牺牲率极高，传染性极强，如十四世纪爆发的"黑死病"。

意大利画家 Luigi Sabatelli 的版画，模样 1348 年佛罗伦萨鼠疫爆发的景况

从东说念主类的角度看来，鼠疫当然疫源地就像定时炸弹，令东说念主担惊受恐，因此东说念主们想把它透顶铲除，亦然适当原理的。比拟杀灭鼠疫耶尔森菌和跳蚤，杀灭啮齿类是愈加容易的时势。从 1959 年起，我国模仿前苏联的教授，在松辽平原的通辽鼠疫疫源地（这里的主要啮齿目宿主是达乌尔黄鼠 Citellus dauricus），开动了"灭鼠拔源"使命，奏效通过灭鼠根除了鼠疫病菌的存在环境，在 1964 年获取国度科学时刻委员会的恶果奖。

之后，我国开展了全民性的"灭鼠拔源"防控鼠疫使命。但效果时时很不睬想。生态学家、科学院院士孙儒泳自 1973 年起，连结四年插足"灭鼠拔源"，可谓是灭鼠行家了。他对于灭鼠拔源防控鼠疫的评价是什么呢？是"这项使命不值得。"

在甘肃的检修中，咱们看到了历史上的鼠疫疫源地 © 大猫

孙儒泳左证生态学常识得出论断：生物种群的动态有自身的规矩，东说念主工杀灭某些"害虫（鼠）"，企图三军覆灭的法子，甚而可能使动物种群数目以更快的速率反弹。他以为，比拟灭鼠拔源，防治鼠疫更好的办法是，在疫源地进行充分看望，对鼠类间传染的鼠疫实时作念出预报，堵截鼠疫与东说念主的战斗渠说念，加强东说念主类间的鼠疫的防治使命。

防控使命的发展过程也阐明了孙儒泳院士的前瞻性。自 80 年代起，防控鼠疫的使命时势一经悠扬为监测为主、空洞详细。本世纪初，国际左证东说念主类健康与生态环境细巧关联的事实，提倡了"兼并健康"（One Health）理念，敕令把东说念主类健康和动物、生态环境的景况共同看待。左证"兼并健康"表面，鼠疫防控应该"生态学动物监测"和"东说念主间早期会诊管束"并举，掌抓鼠疫当然流行的规矩，随时通过监测数据，判断鼠疫的风险。

而为什么通辽鼠疫疫源地的灭鼠拔源使命奏效不可重现，主要原因是当地适当发展农业，是以东说念主们在灭鼠的同期，还在大规模开开垦地。达乌尔黄鼠没了栖息环境，当然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想要为了灭鼠而透顶编削一地的生态环境，即使不提其生态代价，阔绰的财力物力也难以估量。

如今我国的鼠疫防控仍然在进行灭鼠，但目标已不是单一的"三军覆灭"。在东说念主类生活区，灭鼠使命的要求是尽可能灭鼠、灭跳蚤，但在旷野地区，要在尽可能减小生态影响的基础上，减少啮齿类的密度。举例 2017 年通过奉行的《甘肃省鼠疫详细和截止条例》，30 条中唯有第 12 条是对于灭鼠的：

县级以上东说念主民政府要应时组织关联部门对动物鼠疫疫点和疫源地等要点区域开展保护性灭獭使命，通过减低旱獭密度，裁减和缩小动物疫情的强度和范围。

旱獭是毒力最高的鼠疫耶尔森菌佩戴者，如今网上出现亲近旱獭，甚而企图饲养旱獭的风潮，潜在风险很大

从"三军覆灭"悠扬到"减低密度"，不仅是为了保护生物各类性，亦然为了普及防控使命效力。将疫源地的啮齿类全灭绝，不仅难度极大，过度扑杀末端还可能恰得其反，这点我会放不才一节磋议。

灭鼠为何恰得其反？

我国西北地区灭除啮齿目（和一些兔形目，如鼠兔）动物的使命力度是刚烈的。举例三江源生态保护与诱导工程，光是为了治理鼠兔，一期就投资了 1.57 亿，二期投资了 6.5 亿。这不仅是为了防治传染病，亦然因为东说念主们一般以为，老鼠和鼠兔等袖珍造穴畜牲，吃草和造穴等举止，会变成草场退化。

四川甘茨州的鼠兔 © 熊吉吉

但岂论撒若干药，灭鼠举止王人不可"三军覆灭"，有时还会激发强烈的数目反弹。2023 年发表的《以一种基于当然的袖珍造穴畜牲截止计谋保管草地的可继续性》（Anchoring grassland sustainability with a nature-based small burrowing mammal control strategy，下文简称《当然截止》）提倡，原因在于影响鼠类和鼠兔种群数目的当然要素。

由于西北地区冬季严寒，鼠类和鼠兔又有洞居习性，灭鼠很难"去根"。灭过一轮鼠之后，总会有幸存的少数的鼠类和鼠兔，而食品相对许多，这就给它们创造了快速反弹的契机。

张掖的跳鼠 © 心悦

更攻击的是，灭鼠举止对捕食者会变成严重的影响，这不仅是因为它们吃了死老鼠变成二次中毒，亦然因为食品减少，食肉动物无法生涯。

民以食为天，猎物数目对于捕食者数目的影响是刚烈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中国科学院海北高寒草甸生态系统定位站的看望知道，当地有大王人的高原鼠兔Ochotona curzoniae（1976 年，高原鼠兔的种群数目为 288.48 只每公顷）和高原鼢鼠 Eospalax baileyi。那时艾鼬的平均密度是 10.34 只每百公顷，香鼬是 69 只每百公顷。九十年代初由于大雪等所在要素，高原鼠兔数目急剧下降，1990 到 1992 年的看望发现，高原鼠兔的密度为 4.97 只每公顷，而艾鼬的种群密度下降到 0.37 只每百公顷，香鼬的种群密度则为3 只每百公顷。

在四川拍摄到的香鼬

由于被捕食者（如鼠兔）的繁衍速率时时比捕食者（如艾鼬）快，外界影响消灭之后，被捕食者会领先还原，并且因为捕食者数目少了，被捕食者身上的压力遽然减轻，数目增长更快。但与之同期，捕食者的种群还原一时还赶不上。这么，猎物和捕食者的数目爆发之间就出现了一个蔓延。

底下这张图来自奥德姆（Eugene Odum）的《生态学基础》（Fundamentals of Ecology），内容是哈德逊湾公司（Hudson Bay Company）的加拿大猞猁 Lynx canadensis 皮和雪鞋兔 Lepus americanus 皮收购量。加拿大猞猁以雪鞋兔为主食，是以猞猁和兔子数目呈正关联。但兔子数目的变化发生在猞猁之前，在猞猁的数目下降至谷底时，兔子领先开动绝地反弹，随后猞猁才会跟上。

是以，在捕食者和猎物王人因为外界影响（比如下大雪或灭鼠举止）数目减少以后，鼠兔之类的袖珍造穴畜牲会领先出现一波爆发。最终呈现的效果即是"灭鼠之后，出现剧烈的反弹"。

另一个问题是抗药性，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英国就发现了抵抗凝血类老鼠药具抗药性的褐家鼠。灭鼠力度越大，抵抗药性的选择压力也就越大，越来越多的鼠类有了抗药性，将来的"干戈"也会愈加贫困。

没必要的二选一

本体上，一定要在"生物各类性"和"东说念主"之间选一个，"要么灭鼠，要么东说念主类失掉"，本人即是一个过于简化的假定。

山水当然保护中心的赵翔，对灭除鼠兔使命提倡过这么的见地：咱们在处理生态问题的时刻，老是但愿逻辑链条简短粗暴，效果立竿见影，以为鼠兔是龙套草场的罪魁首恶，只消把鼠兔打掉草场就会变好，即是这么的一个逻辑链条。但执行中的生态问题时时比它复杂得多，不可指望一个简短粗暴的解法通吃。

甘茨州的大鵟捕食鼠兔，鼠兔是繁密捕食者的食品，生态系统的基石物种 © 大猫

一方面，鼠类（和兔类）在生态系统中有其作用。鼠兔被称为"高原大米饭"即是最佳的例子，三江源地区已知有32 种动物捕食鼠兔。造穴畜牲通过挖掘和啃草，加多草地环境的异质性，从而加多了当地滋长的植物各类性，它们的洞穴又为许多动物提供了窠巢。青藏高原草地的名义常有草根组成的一层坚固的"皮"，鼢鼠和鼠兔挖掘地表，不错普及地皮的渗水性，使泥土像海绵相似蓄水，从而减轻水土流失的影响。像这么以自身举止编削生态环境的动物，被称为"生态系统的工程师"。

另一方面，灭鼠步履平凡把鼠类（和鼠兔）定为变成草场退化，与牲畜争夺食品的害兽，其实它们与东说念主类的竞争时时不是那么径直。比如牦牛喜食禾本科的草，高原鼢鼠喜食非禾本科的草，并且高原鼢鼠在地下啃食草根，两者的食品竞争很少。《当然截止》指出，咫尺对于鼠类（和鼠兔）对草场变成的影响，咱们的了解过于单方面，还需要进一步的实地检修量度。

青海门源，荒废猫捕食鼢鼠 © 鹳总

值得细心的是，过度放牧会变成非禾本科的植物如蕨麻 Argentina anserina 增多，这也就意味着，鼠类和兔类的食品更多，草地被啃短之后，它们也能更容易地发现捕食者。《当然截止》因此以为，鼠类和鼠兔加多不是草场退化的"因"，而是"果"——过度放牧变成草场退化，而退化的草场巧合创造了鼠类和鼠兔顺应的生活环境。

将来是否可期？

执行里的草场不是探究游戏，咱们不可指望一切要素王人在东说念主类的掌控之下。好音书是，咱们也在渐渐意识到从本体要求启程，了解当然规矩的治设想想的攻击性，"灭鼠"的法子论也从"东说念主和鼠不共戴天"，悠扬为"截止数目，还原均衡"。

举例，在三江源地区，青海玛多县的公保发明了"暗堡式野灵活物洞穴"，应用袖珍食肉动物对洞穴的依赖性，用东说念主工洞穴眩惑藏狐、赤狐、黄鼬等捕食者"上门入住"，来截止鼠兔的数目。WWF 高原湿地技俩还在玛多县修建了鹰架，勾引捕食鼠兔的猛禽。勾引捕食者截止鼠兔，虽然不可能像撒毒药那样立竿见影，但它的效果更永远，本钱更低。

甘茨州的藏狐捕食鼠兔 © 大猫

在潮流盆地，猫盟见证了灭鼠对兔狲的影响，行文至此，我不禁开动揣度，荒废的兔狲粗略像高原的藏狐相似，被视为"盟军"吗？毕竟执行寰宇是复杂的，生态和东说念主不是二选一的选择题，寰球同在一个生态系统之中，从一开动就莫得恒久的敌东说念主。

参考文件

[ 1 ] 张涛 , 李丽 . 鼠疫当然疫源地侵犯措施的探讨 [ J ] . 医学动物防制 , 2013 ( 12 ) : 1361-1363.

[ 2 ] 王鑫 , 景怀琦 , 阚飙 . 说念阻且长 -- 鼠疫在咫尺社会的流行与防控 [ J ] . China Tropical Medicine, 2024, 24 ( 1 ) .

[ 3 ] 汪诚信 . 对鼠疫疫区 "灭鼠拔源" 的反想 [ J ] . 中国序言生物学及截止杂志 , 2008, 19 ( 3 ) : 177-179.

[ 4 ] 杨生妹 , 魏万红 , 殷宝法 , 等 . 高寒草甸生态系统中高原鼠兔和高原鼢鼠的捕食风险及生涯对策 [ J ] . 生态学报 , 2007, 27 ( 12 ) : 4972-4978.

[ 5 ]   Li W, Knops J M H, Zhou X, et al. Anchoring grassland sustainability with a nature ‐ based small burrowing mammal control strategy [ J ] . Journal of Animal Ecology, 2023, 92 ( 7 ) : 1345-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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